8月28日,被推向舆论风口,饱受公众批评的程维和柳青,终于在滴滴的官方微信公众号上发布道歉声明
曾经以一路狂奔为豪的滴滴,在声明中承认了自己的“无知自大”,表示不再以规模和增长作为发展的衡量尺度,转而向以往被忽视的安全和客服体系。
柳青与程维,一个出生于企业家家庭、北大与哈佛毕业、在高盛工作十二年,一个从普通家庭长大,只做过几年销售,因为“缘分”走到一起。两个成长于不同环境的人,在创业理念上彼此认同,惺惺相惜,也同样忽视了安全和服务对于提供共享服务平台的重要性,导致所有证明自己的努力,在两个女孩的生命面前都失去意义。
认错
一年前的2017年9月20日,还没有陷入两起“顺风车命案”的滴滴总裁柳青,以新兴市场高科技企业代表的身份,在首届彭博全球商业高峰论坛上,做了9分钟全英文演讲。
当天演讲中,柳青身穿红色长裙,外搭白色短上衣,简洁优雅。她用流利的英文介绍滴滴的共享模式对于未来城市的意义,在演讲结尾,柳青说,“我们会将高速路和停车场还给公园和学校;将平静还给繁华都市中的心灵;将城市还给人。”
或许在当时的柳青看来,人们打开滴滴app叫到一辆车,就可以重获内心的平静,而解决了在大城市出行和通勤的“世界性难题”,这就是滴滴的成功。
凤凰网财经启阳路4号注意到,柳青在多个场合介绍滴滴的价值和使命时,提到的往往是解决用户的通勤问题,缓解交通堵塞和环境污染,却从未讨论过用户上车后的服务体验,以及解决乘客和司机之间纠纷的对策。
在彭博论坛的演讲中,柳青特别讲到一个故事。她说:“三年前,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工程师走进我办公室要求辞职。我问她为什么?她说,她热爱自己的工作,但她最近怀孕了,实在无法每天再经受早晚高峰两三个小时通勤换车的奔波。”
后来柳青又在接受美国一家媒体采访时讲到这个故事,再次表示“这就是激励我们不断前行的原因。”
柳青认为,滴滴能够在短短六年时间里打败所有对手,就在于解决了中国几十座大城市里,数亿人的上班下班问题。并且,滴滴不仅像Uber一样有私家车共享,还“提供多样化的服务”,其中就包括顺风车。
2017年3月,柳青作为女企业家的榜样,与CEO程维共同发起“滴滴女性联盟”。在联盟启动仪式上,柳青表示,乘客和司机会逐渐了解滴滴在做什么,因为“我们懂得他们的需求”。而程维则在第二起顺风车命案发生的两周前表示,滴滴最看重的是满足用户的需求,创造性地解决用户的问题。
而当时“滴滴空姐”事件已经发生了三个月,但程维对滴滴价值和用户需求的理解,似乎还停留在“帮助大家出行节约了时间”。
虽然程维当时说,“你内心还要敬畏,敬畏用户,敬畏传统行业,敬畏一切,你才可能走得远。”但滴滴对用户的“敬畏之心”,并没有通过命案的残酷考验。
在前天的“郑重道歉”中,程维和柳青终于承认,“我们意识到自己是缺乏敬畏之心的。因为我们的无知自大,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。我们知道,归根结底是我们的好胜心盖过了初心。”
对于滴滴为何会在三个月内两次发生命案,程维和柳青反思了滴滴以往战无不胜的增长模式,“我们靠着激进的业务策略和资本的力量一路狂奔,来证明自己。但是今天,在逝去的生命面前,这一切虚名都失去了意义。”
“拼命三娘”
1978年,北京,“联想之父”柳传志迎来了他的小女儿,并为她取名为柳青。柳青长大后回忆道:“我很幸运,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。”
柳青常说自己是一个严格而讲求效率的人,这一点或许多少受其父亲影响。对在柳家工作的后勤人员,柳传志制定了一套“企业工作原则”。后勤人员中,柳传志的司机“任总”被任命为“后勤CEO”,“后勤集团”还有一套完整的管理流程和考评体系。每季度,柳家的家庭成员甚至按照考评体系为每位司机和阿姨打分,通过加权计算出每位后勤人员的得分。“CEO”任总会召集所有后勤人员聚餐,并根据得分分发奖金。
在这样的家庭长大,柳青也始终秉持着刻苦勤奋的原则。童年的柳青立志成为一名“程序猿”。1996年,柳青成功考入北京大学,攻读计算机专业。2000年夏天,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柳青如愿考上了哈佛大学研究生院。赴美留学的她仍是“拼命三娘”的作风,学习异常刻苦。她始终记得父亲对她说的话:“要想人前显贵,就得人后受罪。”
2001年,在成功突围层层面试后,柳青得到了在高盛实习的机会。工作拼命的她,得到高盛同事们的高度认可。
2002年,即将毕业的柳青正赶上了互联网泡沫破灭,就业市场一片惨淡。往年招收二三十名初级分析师的高盛,那一年只招收6个人。为了准备高盛的面试,那一年柳青哪儿也没去,把自己关在宿舍,埋头恶补金融知识。“高盛的面试出了名的难,因为我不是学金融出身,所以要加倍努力才有机会”。
最终,柳青终于拿到了通往高盛的门票。在2014年接受采访时,时隔十二年的柳青仍能清晰回忆起当年面试的场景:“为了准备18个面试官的面试,我几乎熬了整个通宵,天文地理,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。一路过五关斩六将,到了最大的老板面前,考完技术问题,他注意到简历最后一栏的’兴趣爱好’写着唱歌,顺口一句‘你喜欢唱歌?现场唱一个吧。’我当时选择了My Heart Will Go On。老板面无表情地听完,我的heart也go down了。后来才知道,老板是在考验一个人的反应速度和综合素质,专业只是一块敲门砖。”
努力、勤奋、拼命三娘成了柳青的代名词。她在高盛的第一份工作是初级分析员,在香港的长江中心上班。每天大概清早5点下班,早上9点又回来继续上班,一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。陀螺一般的柳青每天都在搜集各种各样的行业数据、行业年鉴和企业年报,分析各种宏观经济或产业政策。熟练工作之后,又要做财务预测模型。
柳青在回忆时说道:“这些其实都是’体力活’,加上经济形势不好,本来应该20多人干的活儿却压到了6个人的头上。不到半年的时间,当时招进来的6名同学已经走了一半。” 24岁的她回家照镜子,恍惚间觉得自己像42岁。
两年之后,柳青从投资银行部转到直接投资部,从事长线的股权投资工作。又过了两年,她被提升为高级经理,然后是执行董事,直至担任该部门的董事总经理。在高盛的日子里,她和团队成员每年要看500-700个项目。柳青操盘的最大一笔投资是在2013年,高盛联合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对爱康国宾集团投资了1亿美元。
“最好的朋友”
和柳青光鲜的经历相比,认识柳青以前的程维显得“草根”许多。
程维在江西上饶铅山县河口镇的一个普通家庭出生。21 岁从北京化工大学毕业后,程维换了六、七份工作,22 岁加入阿里开始做销售,主要销售互联网产品。2011年,28岁的程维成为阿里B2B部门最年轻的区域经理,同年升任支付宝B2C事业部副总经理。
仅一年后,程维就离职创立滴滴,他曾说2012年创办滴滴时,从朝阳区搬到中关村(000931,股吧),当时手里只有80万元,租了一间一百多平米的房间,“它是楼下卖场的一个仓库。那个时候特别便宜,没有中介费就租给了我们,开始了创业。”
2014年夏天,还在高盛工作的柳青在北京上地一家餐馆里和程维谈投资滴滴,但未能成功。柳青随意开玩笑说:“不让我投,我就给你打工吧!”但程维当真了,当下表示“滴滴的一半工资是你的,剩下的才是我们大家的工资。”
柳青去滴滴了解后,一开始并没有决定加入。她在一次采访中回忆,“我还是比较追求卓越的,所以确实开始的时候是有一些纠结,主要是纠结在我到底能带来什么样的价值。”
为了争取到柳青,程维带她和六名高管一起自驾去西藏。据说柳青在西藏高原上大哭一场,给高盛团队的每位成员分别写了一封长信,决定加入滴滴。
柳青成为滴滴的首席运营商后曾说,她还是相信缘分的力量。滴滴团队很明白她最初的纠结,她也是了解到“跟这个团队可以契合度很高,那我觉得我就有用武之地了,我觉得我就能发挥了”。
加入滴滴后的柳青被滴滴天使投资人王刚形容为,“如同热恋一般,每天超过16个小时和程维交流”。柳青则对程维满是溢美之词:“我和程维是最好的朋友,惺惺相惜。在这一代年轻企业家里,程维在格局、心胸、眼光、能力等方面都是上上乘。”
柳青自己曾说,希望能够把自己在高盛工作培养的开阔视野带到滴滴。虽然柳青纠结过自己的价值所在,但旁观者都很清楚她的背景对滴滴的价值。投资了滴滴的朱啸虎后来说,“当时程维告诉我把柳青拉过来了,我们是很惊讶的,但是找来了柳青,我觉得放心了。我一直劝他找资深的人,他挖来了柳青。他确实敢想,我都不敢想。”
融资几乎是每个互联网初创企业得以续命的关键,但柳青可以自信地说,投融资不是滴滴的工作重心,而是一个水到渠成,“拍拍手就做了的事情”。拥有柳青的滴滴从此也走上融资快车道,此后融资规模均在亿元美元级别,又完成了与快的合并,收购Uber。
朱啸虎曾说,程维的长板是在阿里积累的营销经验,但他的短板在于不是技术和产品出身。实际上,程维在最初选择技术外包时就曾吃过亏,因为外包公司又把产品转包出去,最终的产品满是漏洞。但程维并没有吸取教训。于是,外包的客服又出事了。
追求效率与快速扩张的柳青,与销售起家、忽视产品和技术的程维,开着滴滴这辆急速狂奔的快车,倒在了安全与服务漏洞面前。这次,柳青和程维在道歉声明中承诺,不再以规模和增长作为公司发展的衡量尺度,转而向以往被忽视的安全和客服体系。而滴滴“多样化服务”之一的顺风车业务也将被重新评估,并无限期下线。
以牺牲两个女孩生命为代价的滴滴,希望这次真的吸取了教训。